英國央行向第三方支付和數字代幣宣戰 ——以英國紳士的方式

2019年6月20日，英國央行行長Mark Carney在即將從英國央行退位之際發表演說，主題為《促進、增強、確保：服務於新經濟的新金融》（Enable, Empower, Ensure:A New Finance for the New Economy）。他談話平和，一點火藥味都沒有，頗有英國紳士風度。但實際上，這卻是英國央行對不受歡迎的系統正式宣戰。為了這次宣戰，英國央行已預備許久，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問題，但很明顯它一直在學習和進步。筆者從2016年開始注意英國央行的決策和行為，了解整個經過，更明白英國央行的這一決定不是很容易下的，但英國央行已經決定開戰，為了保護英國國家利益[5,9]。

英國央行行長臨別演講，他挑起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新經濟需要新央行

在這次演說中，Carney先生表達了現在最關注的問題，包括新經濟，他提出了一個新思想——「新經濟需要有不同的央行」，其中一項新措施就是央行準備開放RTGS等基礎設施給第三方支付系統。

他談到現在金融科技最重要的突破是在支付系統。他並沒有指明那些支付系統是創新，但是支付寶、微信、比特幣和以太坊等都屬於新支付系統，都不在英國央行的系統里，所以早在2016年，英國央行就提出要發行數字法幣，2016年9月8日在英國倫敦舉行了2016 P2PFSY（2nd 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P2P Financial Systems 2016) 大會，英國央行出納總管 （Chief Cashier) Victoria Cleland在會上做主題演講，她談到目前金融科技正在大大改變英國金融市場，第三方支付的崛起、P2P交易的增長、眾籌模式的興起等經濟活動給英國經濟帶來了巨大的變化，迫使英國央行改變其貨幣政策和運行流程，大力推進數字法幣發行。

數字法幣是國家貨幣政策的工具

英國央行提出數字法幣是國家貨幣政策的一個工具，而且數字英鎊和英鎊的貨幣政策可以不同，如英鎊涉及零利率下限，可以有非常少但必須是正的利息，但數字英鎊可以有負利率，這樣對經濟刺激作用會更大。數字法幣能使交易活動更加高效，而且成本更低，能見度更高。央行發行數字法幣可以給市場灌注信心，並對其進行有效監管。

2016年，英國央行甚至發布了由倫敦大學學院（UCL）所提出的數字法幣模型RSCoin，雖然後來英國央行後放棄了數字法幣，但只是放棄了倫敦大學學院提的數字法幣模型，並沒有放棄整個數字法幣計劃。

英國央行真正需求是監管權

英國央行雖然說明許多理由要發行數字法幣（如要建立貨幣政策的新工具），但是最關鍵的原因是要把支付監管權拿回自己手中：

● 在英國第三方支付越來越重要，英國大部分金融活動都不在英國央行的監管之下，這是英國央行不容許的情形，但是又沒有辦法解決。

● 這問題來自2方面：1）合法的第3方支付例如微信支付；2） 不合法的比特幣支付系統。前者還可以用法律或是行政來處理，比特幣這系統還逃避監管， 英國央行還不知道如何管理。更嚴重的問題，英國央行不了解這技術。

傳統上英國銀行與銀行之間的交易都由英國央行來保證，英國央行決定對於第三方支付等其他類似的金融機構給予同樣的保證，這實際是用來對付合法的第三方支付機構的，因為央行可以100%擔保，但第三方支付不能。

而通過發行數字法幣，英國央行就是和數字代幣直接交戰，把數字代幣放進金融系統直接監管，同時保護交易雙方。因為數字法幣有央行擔保，如果進行跨境支付，一定贏過沒有央行擔保的比特幣。

英國央行以央行的地位，直接和第三方支付和數字代幣競爭，表示英國央行對這事的看重。要知道，第三方支付只是民間公司，而大部分數字代幣還沒有合法化，但這些「新科技」公司卻使英國央行吃了多年苦頭。這說明科技的重要性，迫使英國央行最後還是放下架子，拿出最後的「鎮海神針」來打擊這些不受歡迎的系統。

不要忘了，英國央行在2015年時還根本不明白什麼是區塊鏈，但是英國央行還是非常謙虛的向數字代幣學習，而他們學習的方式就是開始沙盒監管計劃。到2017年，英國央行發表報告承認區塊鏈技術有創新點，這在筆者討論沙盒的文章里提到過。當英國央行了解區塊鏈技術後，才真正開始部署應對數字代幣的方法。

為了拿到英國央行的監管權，英國央行決定向第三方支付開放央行的RTGS系統，這在2017年左右就已宣布，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開放，這次Carney先生在演說中就提及此，他說英國央行已經預備好了，準備開放給第三方支付。

大央行結構改變英國銀行界生態

這就改變了長久以來的金融格局。與世界上許多央行一樣，英國央行只跟銀行來往，不與非銀行機構來往，商家必須經過銀行才能訪問英國央行。可是當把英國央行裡面的系統開放給第三方支付系統，甚至開放給其它公司或者是個人，那麼英國央行事實上便取代了商業銀行部分的角色，所以有人稱為「大央行主義」，這也是英國央行所提出來的構想，該構想在2016年間談得很多，可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表明實踐起來還是有困難的。

英國央行學習美國做法

2018年，英國央行宣布放棄數字法幣計劃，許多人感到失望。作為世界央行的思想領先者，英國央行帶頭放棄，當然令人失望。但事實上，英國央行並沒有放棄這個計劃，而是學習了美國IBM公司的做法。IBM公司2018年7月宣布發行穩定幣，找到一家商業銀行來合作，然後由美國政府FDIC對其擔保。這就成為數字美元。當時還是很多人對這是否為數字美元表示懷疑，但是IBM公司在2018年8月承認這是數字美元，2019年5月國際貨幣基金會(IMF)也承認這是數字法幣。證實了筆者在2018年8月發表的觀點。

同樣，2019年6月初，14家銀行聯合起來推行五國穩定幣，包括數字美元、英鎊、歐元、日元以及加拿大幣，根據英國央行行長在離職前發表的演講，這英鎊穩定幣由英國央行擔保的，於是這穩定幣成為數字英鎊，也是數字法幣。

2018年8月，筆者就預測其他國家必定會跟隨IBM採用同樣步驟，現在英國央行就是如此，利用非央行機構來發行數字法幣，但由政府或是央行擔保，開始是小區域的試行，然後再擴大範圍。IBM的數字美元是美國政府擔保，英國巴克萊銀行發的數字英鎊是英國央行擔保。這也是這次演講宣布的。

這樣數字法幣發行和管理方式會成為新的潮流，這也是Carney先生這篇演講所傳遞出的重要信息。

預備開展數字資產是發行數字英鎊的原因

另外，我們還應該在思考，英國央行支持數字英鎊到底是為什麼？除了要和第三方支付系統和數字代幣競爭外，還有其他目的嗎？數字法幣最大的用途是什麼？是金融危機發生時大家立刻可以把資金轉到數字法幣上？這也沒錯，但是金融危機大概十年才會出現一次，大型金融危機許多年才會發生一次。英國央行的數字英鎊顯然不是為這個準備的。

英國巴克萊銀行要發行數字法幣，也是英國央行支持的，這就是一種數字資產，所以我們得出結論：這篇演講所傳遞的另一個重要信息是英國正式接受了數字資產！

數字資產從數字法幣開始，以後還會有數字股票、數字房地產等等，這將開啟人類歷史上數字資產新時代，和美國在2018年所做的決定一樣[2]。世界兩大科技大國，都同時接受以區塊鏈為主的數字經濟，應該是這麼多年金融最大的改革之一。

以後英國房地產交易是不是也要經過數字資產央行結算？英國數字股票結算中心會在哪裡？

英國央行做出這決定非常之不易，為什麼？

• 英國央行需要擴大系統，這樣的系統工程難度很大；
• 英國央行會取代一部分商業銀行的業務，改變英國銀行體系，觸動很多人的既得利益；
• 英國央行明白數字法幣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以後會有更大的數字資產。應該如何下好這盤棋？

英國央行學習經驗

但是不管怎樣，英國央行還是做出了這一決定，這讓我們更加欽佩這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勇氣，英國央行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央行，1694年成立，但在2019年，它也是第一家宣布和第三方支付以及數字代幣宣戰的央行。此外，英國央行在很多方面表現出學習的能力和勇氣。

• 英國央行開啟沙盒計劃，謙卑學習新科技，不因為自己是政府機構或是銀行老大就隨意行事；
• 英國央行學習美國，不是立刻建立一個大型系統來解決問題，但現在就開始著手解決，以解決部分問題開始，而不是想一步登天。由非央行（商業銀行）發行數字法幣，而由英國央行擔保，就是英國央行的做法，而且和其他六國一起做 （這是金融世界新八國聯軍），循序漸進，逐漸拓展。

英國央行不支持臉書穩定幣

最後一個重要信息是英國央行對臉書穩定幣Libra的態度。Mark說到英格蘭銀行對Libra的態度是心態開放，而不是敞開大門（The Bank of England approaches Libra with an open mind but not an open door.）。他還說到Libra這樣的創新必須在發布之前規定好標準和法規；它必須達到最高審慎監管和消費者保護標準[7,8,10]；它必須解決反洗錢問題；它還必須是一個有競爭力的開放平台。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出英國央行對臉書穩定幣是持反對態度的，但說的比較婉轉。為什麼呢？

因為數字法幣是法幣的護城河，在前面的文章中我們說過，貨幣戰爭的主角是「法幣+輔助的穩定幣」，兩者並肩作戰，而不是只有法幣孤軍奮戰[11]。Libra必定會支持美元，也是美元的輔助工具，既然是美元的工具，英國央行當然不支持。每個國家只會支持自己國家發行的穩定幣！

數字法幣是法幣的護城河

英國央行想監管臉書穩定幣

一些分析師認為臉書會成為世界央行，對此我們不能認同。Libra不可能是世界央行的貨幣，臉書也不可能是世界央行，不僅英國央行反對，包括美聯儲在內的其他國家央行也不會同意，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會都不會同意。事實上，英國央行要Libra通過英國央行RTGS的監管，英國央行的紅衣大炮(RTGS)已經出現，難道臉書願意接受其監管嗎？如果當真接受了，以後臉書上每筆交易英國央行都可以看到！筆者曾以「走了狼，來了虎」來描述區塊鏈監管[1,4]。區塊鏈監管是比傳統系統監管更強有力的方式，也是很多央行看明白趨勢後才採取的行動[6]。

國外也認為世界貨幣競爭已經開始

在我們發出貨幣競爭一文[11]同時，國外也在發文表示世界貨幣競爭已經開始。他們的主要觀點是在金融市場上，誰動作快，誰就會贏，因為速度決定一切 [12]。並且就像在戰爭中，誰動作快，誰就會勝利。例如在跨境支付上，區塊鏈比傳統系統速度快的多。

臉書發幣開啟了世界貨幣競爭，在這場新貨幣競爭中，區塊鏈技術就是速度快的新型武器！在今天五隻老虎已經氣勢洶洶、兵臨城下的情況下，放棄區塊鏈技術就如同清朝拿著大刀長矛的勇士，以血肉之軀面對八國聯軍的槍炮，唯其勇氣可嘉也！[3]

參考文獻

[1] 蔡維德，「區塊鏈應用落地不是狼來了而是老虎來了」，

[2] 蔡維德等，「美元數字法幣橫空出世，你準備好了嗎？」，

[3] 蔡維德，「熊貓-CBDC央行數字貨幣模型」，2016，.

[4] 蔡維德，「真偽穩定幣！區塊鏈需要可監管性| DeepHash 專欄」，

[5] 蔡維德，數字社會與區塊鏈實驗室，「英國國家戰略新部署–區塊鏈技術的新應用」，2016.12.01，

[6] 蔡維德，「監管科技之沙盒技術」 ，

[7] 蔡維德，姜曉芳，「區塊鏈行業崛起，這次是真的，但監管預備好沒有？| DeepHash專欄」，

[8] 蔡維德，姜曉芳，「區塊鏈行業崛起，這次是真的，但監管預備好沒有？（下）| DeepHash專欄」，

[9] 曉菲，「【FX168專訪】北航國家『千人計劃』特聘教授蔡維德談數字貨幣技術在英國央行的應用及展望」, 2016.09.28, 

[10] 林佳誼，「各國監管圍攻Facebook『發幣』，獨美聯儲聲援！這會是一場怎樣的戰爭？」，2019.06.20，

[11] 蔡維德，姜曉芳，「新貨幣競爭來了？沒錯！」，2019.06.21，

[12] Why Facebook’s crypto Libra may spark a currency war soon, June 20, 2019,  

 作者：

蔡維德

北航數字社會與區塊鏈實驗室，天德科技 ，國家大數據（貴州）綜合試驗區區塊鏈互聯網實驗室， 天民（青島）國際沙盒研究院， 賽迪（青島）區塊鏈研究院

姜曉芳

北航計算機學院博士生，特許金融分析師(CFA)，北京金融分析師協會發起會

姜嘉瑩

美國埃默里（EMORY）大學法學院博士生

冷萃財經原創，作者：Awing，轉載請註明出處：https://www.lccjd.top/2019/06/26/%e8%8b%b1%e5%9b%bd%e5%a4%ae%e8%a1%8c%e5%90%91%e7%ac%ac%e4%b8%89%e6%96%b9%e6%94%af%e4%bb%98%e5%92%8c%e6%95%b0%e5%ad%97%e4%bb%a3%e5%b8%81%e5%ae%a3%e6%88%98-%e4%bb%a5%e8%8b%b1%e5%9b%bd-2/?variant=zh-tw